柴骨铜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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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巍澜】朱砂

◎ooc声明
 花吐paro,HE


1.

赵云澜摁下洗漱池池底的止水闸。

随着一声轻响,水打着旋儿流了下去,拖拽着几瓣炽烈的红色消失在下水道口。空气中还萦绕着某种似有似无的香气,混合着卫生间里常有的皂香散开来——这种芬芳有一点太过冷了,闻起来让人平静,却并不觉的喜悦。

赵云澜掬了捧水泼在脸上,抬头去看镜子里那张熟悉的、湿漉漉的脸,有些迷恋地水顺着自己稍显尖锐的棱角上滑下来。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好看,像少年一样的好看;又觉得自己的气质有成熟男人那种该死的迷人——只可惜老天无眼,竟没有生来就在他脑门上刻下“少女心收割机”几个大字为他正名。

他想着,扯过架上一张毛巾擦拭那张他自觉帅得惨绝人寰的脸,喉头又是一阵痒意。剧烈的咳嗽声在狭小空间里炸响,撕心裂肺经久不绝。

“真他妈的流年不利。”赵云澜低骂了一声,有些粗鲁吐出三两朵血色的重瓣小花,然后打开水龙头将它们毫不怜惜地冲入水道。

是朱砂梅。

2.

赵云澜第一次出现症状的时候是在光明路某闲杂处的处长办公室。

窗外正是艳阳高照,热辣的阳光着实比往年更开放些,赤裸裸的热量持续供给,连历年来清心寡欲的知了都把持不住了,叫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。

赵云澜靠在椅子上打电话,姿势颇为舒展,一边在手机上对林静啧啧感叹着全球变暖人人有责,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把空调功率调到最大。

“这鬼天气实在热得慌,我体内的酶都快失活了……”他说着正来劲,突然被一阵喉间剧烈爆发的咳嗽打断了。在刚才那番抱怨的衬托下这咳嗽来得很是邪门,赵云澜抬头四顾,正和窗外经过的郭长城来了个大眼瞪小眼,把那孩子吓得不轻。

“赵处,大概有谁背着你说你的坏话,咳成这样真让我痛心哈哈哈哈哈哈。”林静幸灾乐祸道。

“去去去,”赵云澜臭着脸,“有闲心担心我,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奖金——上次让你去查的的事怎么样了?”

电话的对面诡异的沉默了,好一会林静才痛心疾首道:“实不相瞒,赵处,夏天太阳落山得晚,我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。”

“那你半夜干什么去了?”赵云澜气不打一处来,“难不成你那边是极昼?”

他说话说得急,吐字却不甚利索,这才觉得舌根下好像压着几片薄薄的东西。赵云澜歪头把手机夹在肩上,扯过一张卫生纸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。

“领导你扪心自问一下,晚上谁还逃得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呢?人生得意须尽欢,阿弥陀佛,不及时行乐真是罪过罪过。”那假和尚恬不知耻地在电话那头翻嘴皮子,敢情不检点还能引经据典了。

赵云澜没有答话,他用来呸那“空门弟子”的满腹经纶全都卡在喉咙里。他盯着刚刚擦过的纸,白色中泅着几块块湿润的猩红,直直地刺疼他的眼睛。

“赵处?”没听见意想中的洗涮,反倒是听筒里一阵沉默,林静反而尴尬起来,“喂,赵处?赵处——”

“林静。”赵云澜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打电话,拾掇拾掇失魂落魄的表情还有心情开玩笑:“我刚刚好像咳血了。”

“欸?”林静简直有些莫名其妙起来。以他对赵云澜多年的了解,赵云澜的确爱开玩笑,黄段子也是信手拈来,可这语气似乎过于平静了。联想起刚刚赵云澜那一阵反常的沉默,他顿时皱起了眉头。

“……幸好是我看岔眼了。”赵云澜接着说,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。林静松了口气,敢情是那家伙在开玩笑——

“咳出来的是花。还是朱砂梅,高级着呢。”

3

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生物是祝红。

等林静这个风一样的和尚像风一样赶回来后,正赶上祝红近乎凶狠地把一张纸拍在赵云澜桌上:“没救了,写遗书吧。——赵处,你看这财产怎么个分配法?”

“我自从跟了赵处混,鞠躬尽瘁夙夜忧叹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少说也得分百分之十的股份吧?”林静接话到,被祝红狠狠地剜了一眼。他这才看到她眼圈通红,像是有泪水快要掉下来,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。

“这是为了哪个美人病成这样?”他转向赵云澜。后者似乎憔悴了不少,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烟,脸躲在一片烟雾缭绕后。桌上地上落满了支离破碎的梅钱,鲜艳的红色触目惊心。

“沈巍。”祝红接话道,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懑,“龙城大学的那个教授。”

林静点点头,眼前浮现出沈巍那张漂亮得有些妖冶的脸。那是一张异常悦目的脸,眼角总是像被勾过胭脂,那么温良又十足地挑逗,暗香稍稍能相媚,冷蕊娟娟不自持。

有那样一张脸,能让赵云澜倾倒再正常不过了,林静想。但他没有料到赵云澜竟会用情至此,成了相思疾。

“他喜欢你吗?”

赵云澜摇摇头,嘴角噙着苦笑。

“他亲口说的?”

赵云澜再度摇头:“倒也没有。我赵云澜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,就算是死,我也要保证我这辈子追人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吧。”

林静:“……”

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死了都要骚的人。

“那……万一他也喜欢你呢?”

赵云澜的眼睛亮了亮,又迅速地晦暗下去,喉头又泛起酥麻的痒意。他近乎熟练地附下身子咳嗽,小朵小朵的花汹涌的从嗓眼里冒出来,一时暗香浮动。

“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。”祝红有些焦虑地绞起手指,指甲盖上的蔻丹和梅钱色调如出一辙:“我帮你把他约出来,和他谈谈。”

“不了,没用的。”赵云澜擦着嘴角,漫不经心的表情显得过于刻意了,反而看着格外酸涩:“我还不如混吃混喝等死。”

“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。”祝红对他竖起一根食指,转身拿起了他的电话。

4

约定的地方是个离得不远的酒吧,赵云澜提早到了,点了一杯度数较高的酒,然后晃悠着两条腿趴在吧台上喝上了。

沈巍如约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几份醉意,遥遥地注视着他,竟舍不得眨眼:“沈教授来得真准时。”

“路上有点堵车。”沈巍牛头不对马嘴地说。他拖开旁边的椅子坐下,忽然从赵云澜身上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梅香。他深吸一口气,还没喝酒就先醉了三分。

“大人还怕堵车么?从城东到城西对大人不过是眨眼的事。”赵云澜笑道,“莫不是不想见我?”

是太想见你了,沈巍在心里说。想见你想到魂不守舍,怎么还会不想见你?

“令主说笑了。”他说,轻轻低下头挡住几乎贪婪的表情:“只是不知此时一会,是有何事交代?”

“聊一点私事。”赵云澜朝后松松一靠,“大人愿意听我唠叨唠叨么?”

“却之不恭。”

“我喜欢上了一个人,太喜欢了,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。”

“她一定也喜欢你。”沈巍轻轻的说,低着头看不清表情。

赵云澜无声地摇头:“我希望是这样。但老实说,我不知道。沈巍,你说,如果一个人,就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,你摸不到他,又不能看不见他。他对你太好了,有暧昧也有温柔,但他不靠近你……他喜欢你吗?”

“我无权回答。”沈巍低头喝酒,声音瞬间有些疏离。赵云澜口中的那个人让他嫉妒得心口疼,他突然很想把赵云澜狠狠地揉进胸口亲吻他,让他在惊慌失措中只属于自己。但斩魂使最能克制了自己,像万年来一直做的那样。

他几乎被自己克制的说不出话来。

赵云澜扬起头把最后一滴酒倒进了嘴里,胡乱地用手背揩了揩嘴唇:“我想听听你的回答。”

沈巍看着他双眼迷离的样子,哑了般说不出话来,只是一口接一口麻木地喝酒。他的妒火简直要将他嚼碎吞没了,私心想要把赵云澜从他神秘的心上人身边拉开,便神使鬼差道:“她或许不爱你,放弃吧。”

放弃吧。

赵云澜呆望着他,心里酸涩地想要大哭一场。他已经退无可退了,感情在心里生了根,拔出来放弃了就是一抹鲜血淋漓,他怎么能一句话就断了他的退路?

他木然点了点头,正准备说什么,喉头就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异样感。他扔下钱包,说了声“结账”,便像一只丧家之犬般逃了。

5

赵云澜回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憔悴得快说不出话来。他冲着候在一旁的众人摆摆手,笑容勉强得像是犯了牙疼。

“这次是死定了,我都看见阎王爷的半边袖子了。”他语调轻松地说,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落寞。

办公室里的众人都没有说话,倒是郭长城的眼一下子滚了泪。

“没出息,哭什么。”赵云澜摆摆手,“遗书里少不了给你留点什么。”

他别过脸不看众人,挺直着腰背走进办公室,回身锁上门:“别打扰领导休息啊。”

祝红盯着那扇紧闭的门,片刻后才黯然地坐会自己的电脑前。她知道里面的人时日无多了,但她并没有眼泪要流:“没办法了。大家散了吧,该干啥干啥。”

郭长城瞪大眼,他的抽噎一时半会还没能止住,脸上挂着泪痕:“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吗,祝红姐?赵处他……”

“该干嘛干嘛,一边凉快去!”祝红厉声道,“要是我有办法还会在这里坐着么?把我的心掏出来我都——”

“等等,祝红,你犯不着发毒誓。”一直不啃声楚恕之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,“我想到一个人大概可以帮忙。”

众人的目光投向他,他木着脸有些犹豫,片刻后才一字一顿道:

“斩魂使。”

6

“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,统称花吐病,皆因爱而不得所致。感染者将会感到痛苦,并从口中吐出花来,如果没有心意相通的吻来治愈患者,他将会……”

“死。”斩魂使接口道。

他的声音很轻,淡淡的开口又淡淡地拢住话音,像鸿毛——足以压倒河山鸿毛,“你说,赵令主患了花吐症?”

“正是。”楚恕之用近乎恭顺的态度低着头。

“花吐症,只有一味药。”斩魂使缓声道,像是在一边思考一边向外缓缓吐字。他好像很难过,声音里浸满了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楚恕之的心沉了下去。

“大人也没有办法?”

“……抱歉。”

楚恕之垂下眼睛,他知道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。“打扰大人了,我们先告辞。”他说,深深鞠了一躬,转身想要离开。

“尸王留步。”斩魂使在身后叫住他,藏在兜帽阴影里的脸有些失神:“可否告诉我谁有幸成了赵令主的心上人?”

楚恕之犹豫了片刻,有些焦躁低声回答:“龙城大学的一位教授,沈巍便是。”

“沈巍……?”斩魂使失声道,镇定的面具像是被刀从中间劈列,周身的黑雾纠缠着形成一张大网,把他紧紧地裹在原地。他有点眩晕,又想起那日赵云澜醉酒后苍白而脱力的脸。

『我喜欢上一个人。』

『……他喜欢你吗?』

『我想听听你的回答。』

『她或许不爱你,放弃吧。』

原来如此……沈巍想。

……真相大白。

7

淡淡的香气在他的鼻尖缠绕着——洒满了桌子的寒客显得格外零落。

赵云澜趴在桌上写字,短短几天已瘦得形销骨立,下巴上冒出淡青的胡茬。咳出的朱砂梅已带了血,虽然血和梅颜色如出一辙,但赵云澜是长年走惯了刀尖的人,自然闻得出那浓郁梅香里突兀的铁锈味。

我要死了。他有点自暴自弃地想,又有些解脱的快慰。这几天开始频繁地出现幻觉,眼前浮现出沈巍的脸,他在冲自己笑,阳光下君子端方温良如玉。

沈巍。他甜蜜而黯淡地想,我是为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死的,这简直是死得其所,可以瞑目了。

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门声,赵云澜半睁开眼睛,从幻觉里清醒了过来。这几天特调处的众位都没有打搅过他,大有一派让这个狗逼领导孤老终老的意思,这打门声他并不想理会。

然而,门外并没有半分要消停的意思,随着一声巨响,赵云澜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造价高昂的实木门板从中间一分为二。

出息了,这帮小兔崽子!

楚恕之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,后面紧跟着祝红和林静,只有郭长城被落在后面试图把门板归回原位。

“怎么,现在我想安度个晚年都这么困难吗?”赵云澜半真半假地抱怨道,“领导倒下了,人民翻身做主人啊?”

“鬼见愁,你有救了。”祝红喘不过气来,一手扒在办公桌上,“我们搬了救兵来。”

赵云澜愣了片刻,骤然笑开了:“没用的,只有唯一的解药,天王老子来了都无能为力。”

郭长城看向这边:“别这样说。斩魂使说有救就一定有,他马上过来——看,这不来了么?”

赵云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。

门口站着一个人,确切的说更像是一道影子,笔直地安静地立着,天地都以他为中心有了奇妙的磁场。

“你那天说的那个人是沈巍?”门口的人开口问到。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,但当那人敛着袖缓步走过来时,让人莫名地生出回答的欲望。

赵云澜像是哑了,呆呆地凝视着他兜帽下的眼睛,几乎是后知后觉地被捏住了下巴。

“那个人是沈巍?”

“是不是?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下巴上的手陡然收紧,吻铺天盖地地涌上来。先是君子地蜻蜓点水,然后便是极其缠绵的厮磨,最后几乎变成了野兽般地撕咬。

赵云澜被咬住了唇瓣,眼里水雾蒙蒙,喉间的不适像潮水一般退去,朱砂梅的暗香却满得要溢出来,和斩魂使身上极寒的缠绕在一起,像是初霁早晨的罗浮梦,冷香幽绝,施然而嫣然地在空间里舒展。

松开赵云澜时,两人都有些喘息。沈巍的脸还罩在兜帽里,笑意却一直蔓延到了赵云澜眼中:“听说朱砂梅的花语是慈母般的爱——难道令主对我怀揣的是这样的感情?”

“嗨,花语什么的是洋鬼子的说法。”赵云澜靠在椅子上喘息着,刚才那一吻让他几乎窒息过去,眼角的红痕像是涂了朱砂。

中国式的说法是:

『你是我心口的朱砂痣。』

-END-

——
 特调处众人:眼睛都瞎了……
 and斩魂使亲亲就医好了是什么鬼?!
 ——
 注:冷蕊,罗浮梦,暗香疏影,冷香,寒客都是梅花的别称。
 以及:我喜欢评论,希望有长评。谢谢大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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